明致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梦了。

    当初在罗刹岛上的经历过于深刻,以致于他离开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夜不能寐,幽暗的午夜里,他一闭上眼睛,除了那对可怕的孪生子,还有一个干净漂亮的男孩,男孩睁着一双在黑夜显现现暗橘转红的眼睛,如慵懒瑰丽的夕阳,转眼间被血色浸染。

    他站在满是尸骸的山洞里,朝明致举起双手,惬意上扬的唇角边,露出一颗沾血的小小虎牙,用最软糯的声调说——抱。

    走在蜃海的楼廊上,明致看着前方为他们领路的秦峰,回想方才的梦境,联想到男孩,只觉得胃又疼了。

    “最近月浮宫来了一位异域舞姬,舞跳得尤其好,师尊觉得可以做为贺礼之一送予东辰国国君,便将她也带上了。”

    陆见雪同秦峰一起过来接无妄山弟子,听到不远处船厅上传来异曲,他朝众人说道。

    他说着,一双眼珠子却直直地黏在黎袖则身上,黎袖则被看得心里发麻,努力回想自己是否得罪过这位涂月宫的大弟子,然无论他怎么回想,都没有。

    两船相遇时,是元初和任肆禾与陆见雪生了口角,他只不过是察觉到明师叔出关了赶紧去喊人来而已。

    “这几日师尊让她苦练舞技,”陆见雪玩味的视线始终不离黎袖则,他继续道,“想来今日是打算看看成果了。”

    “月浮宫可真会享受。”任肆禾闻言,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别的修仙门派无一不是勤于修炼,修身养性。你们倒好,整了个乐坊在里头,是想日日笙歌夜夜载舞么?”

    “我倒是想,可惜师尊不让。”陆见雪的视线从黎袖则身上移到任肆禾身上,唇角勾起,叹息道,“你就说气不气人吧,我们月浮宫十二位宫主,终日只见他们聊风花雪月,抚琴谈诗词,沉迷于自已的兴趣爱好之中,随心所欲,想干嘛就干嘛,仿佛天下只有他们自个儿的事情最重要。可偏偏他们的修为却皆可移山倒海,而任道友度已以绳,循规蹈矩,却连他们的鞋跟都摸不着呢。你说这老天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呢?”

    “陆道友说笑了。”跟在任肆禾身边的弟子突然抬眸,轻轻扫过陆见雪,以及一点即着想反驳却被虞仲压下的任肆禾,“几位宫主乃天之骄子,肆禾师兄不过一名普通的无妄山弟子,纵使与陆道友相比,也未必可及,何德何能能与几位宫主相提并论。”

    这名弟子是任肆禾的亲师弟,一路上来,他都是打酱油不哼声的那种。

    在任肆禾搞事情时,与山主派发生口角,他甚至私底下劝说任肆禾。

    眼下,倒是因为师兄被别的门派弟子驳得气极,而开口了。

    他这话表面上是贬低任肆禾,实则是说陆见雪将任肆禾这样的普通弟子与月浮宫宫主放在一起比较,其实是在自贬身价了。

    闻言,秦峰的脸色顿时一变,颇有微言地皱起眉头看向陆见雪,却见他摆了摆手。

    “怎么不能相提并论了?”陆见雪是冬主的亲传弟子,涂月宫现今只有三个弟子,他为大师兄,是冬主从小养大的,对月浮宫宫主们的脾性再清楚不过了,他并未觉得方才的话不妥,朝秦峰一笑,“我月浮宫上下皆认为普天之下谁又能比谁高贵,我们向来是能者居位,无关年龄与地位,谁行谁厉害谁便可上。任道友若觉得我们月浮宫设乐坊,爱听曲赏舞,凡念过重,有失仙家风度,大可上我月浮宫一较高下,证明你说得对。”

    陆见雪甚至做了个请的动作,顺着他手臂扬开的方向,是船厅,此时船厅的主座上,是月浮宫十二宫主的两位宫主。

    任肆禾闭嘴了,神色不自然地别过脸。

    他的师弟倒是没什么变化,一脸“原来如此”,仿佛方才说出那些话的不是他一样。

    陆见雪见众人不再说话,眉眼弯弯,目光一转,又回到黎袖则身上。

    黎袖则只觉得忽一阵寒风吹来,手臂哗啦啦长出一层鸡皮。